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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有德 2018-05-26

摘要:犹太教主张一种本质上世俗的弥赛亚观,相信在世界末日到来时弥赛亚会降临履行其神圣的使命,即把犹太人从流亡和苦难中解救出来,使他们返回以色列本土,重建自己的王国,并开创新的弥赛亚时代——在全世界建立理想的社会秩序。这一观念成为犹太人在长期的逆境中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基督教认为,弥赛亚就是耶稣,他不是凡人,而且已经降临,他的使命是从精神上拯救人类。对此,犹太教予以坚决否认。尽管两教的关系现已大为改善,但这些分歧依然存在。



 犹太教和基督教共以《旧约》为圣经,都属于崇拜独一无二的上帝的一神教,皆以《摩西十戒》为基本戒律,并倡导公正、爱人、和平、诚实、守信、乐善好施等伦理原则和规范。但是,两教在教义、礼节和生活实践诸方面又存在着许多重要的分歧或差别。为此,二者长期争论不休,以至逐渐酿成根深蒂固的宗教仇恨、民族成见并发生过基督徒对犹太人的残酷迫害和屠杀。从中世纪发生过的三大的论争即巴黎论争(1240年)、巴塞罗那论争(1263年)和托托萨论争(1413—1414年)来看,两教在教义上的分歧集中在对弥赛亚概念的不同理解上,而这一分歧的要害在于是否承认耶稣为弥赛亚或救世主。事实上,对耶稣的不同看法构成了划分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分水岭。本文旨在阐述弥赛亚概念在词源学上的涵义,它在犹太教中的产生及其不同时期的基本意义,进而试图揭示它与基督教的分歧所在。

犹太教的弥赛亚概念

“弥塞亚”又称救世主,是现在西文词Messiah的音译。这个西文词源于中古拉丁语的Messias,而它又是从古希腊文的MEooms转译过来的。再往前追溯,希腊语中的这个词来自古代阿拉姆语Meshiha,最终是由古希伯来语的ha-mashi’派生而来的。这个词的原意是受膏者。所谓受膏就是接受涂油的意思。在圣经时代,犹太人用向人或物上面涂抹或浇倒油的方式使受膏者得以神圣化,因此,受膏也就成为国王即位或祭司受职的仪式。如《圣经》所记载:“撒母耳拿瓶膏油倒在扫罗的头上,与他亲吻并且说:这不是耶和华膏你作他产业的君么?”还有,“将这些衣服为你哥亚伦和他的儿子穿戴。还要用油膏他们,将他们分别为圣,好让他们作服侍我的祭司。”可见,弥赛亚的原意是泛指所有被赋予神圣使命的人,包括国王、祭司和先知,甚至也指非犹太人的王,例如,波斯王居流士就是其中的一位。这位外邦人之所以被称为弥赛亚,是因为他结束了犹太人的“巴比伦之囚”生涯,使他们得以重返家园,并建立了第二圣殿,这在犹太人心目中是履行神圣的使命。不过,自从大卫王朝建立以后,上帝就对他或他的后裔特别眷顾,似乎他们成了当仁不让的弥赛亚,具有永远统治以色列的特权。在《圣经》中,上帝向大卫许诺:我“为你建立家室。你寿数满足,与你列祖同睡的时候,我必使你的后裔接续你的位,我也必坚定他的国。他必为我的名建造殿宇,我必坚定他的国位,直到永远。”还说:“耶和华呀,因此我要在外邦中称谢你,歌颂你的名。耶和华赐极大的救恩给他所立的王,施慈爱给他的受膏者,就是给大卫和他的后裔,直到永远。”类似的说法还有许多。总之,弥赛亚在犹太教中指被赋予神圣使命的凡人,多指大卫及其后裔,但也指其他某个祭司或国王。在第一圣殿时期,犹太教尚未主张末世论和拯救说,因此,弥赛亚也还没有取得与之相联系的救世主的意义。

和末世论相联系的弥赛亚概念是犹太历史上第二圣殿时期的产物。统一的大卫王朝在所罗门王以后分裂为以色列和犹太两个王国,后来,它们先后为亚述人(公元前722年)和巴比伦人(公元前586年)所灭,象征其民族独立存在的圣殿也被毁坏。亡国的犹太人被掠到巴比伦,散居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土地上达80年之久。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巴比伦之囚”或“巴比伦流散”。后来,波斯人征服巴比伦,犹太人得以返回家园,并在耶路撒冷重建了犹太教圣殿(约公元前517年),即第二圣殿。再后来,希腊人和罗马人先后占领并统治巴勒斯坦地区,直到公元70年罗马人又一次将圣殿付之一炬,以犹太人的又一次大流散结束了第二圣殿时期。第二圣殿时期,经历了巴比伦之囚的犹太人深知亡国之痛,也深感政治上无权、身受异族统治和压迫的苦难,于是,在《圣经》的先知书以及以后的犹太拉比文献,尤其是《米德拉什》中表现出一种和民族复兴与理想社会相联系的弥赛亚以及弥赛亚时代的观念。这些文献宣称,眼前的世界终将结束,“世界末日”总有一天会到来。“世界末日”不是人类社会的完结,而是新时代的开始。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即,弥赛亚降临耶路撒冷,他作为建立上帝之国的工具,将结束犹太人的散居状态,在“应许之地’重建以色列国家。(文章由公众号“无处不哲学”编辑首发)这位弥赛亚将是被盼望已久的大卫的后代。弥赛亚开创的时代即弥赛亚时代,那时,人类共同崇拜唯一的上帝,各族人民和睦相处,和平、正义得以实现。可见,所谓弥赛亚时代正是许多思想家设想的完善无缺的乌托邦。

除了大卫的后人以外,这个时期的文献描述的弥赛亚式的人物还有约瑟的子孙,即叶法莲(Ephraim)部落的某个后裔。据说,他先于大卫的后代降临于世,率领以色列人与敌人浴血奋战,并战死沙场。然后,大卫的后代作为弥赛亚出现,实现了犹太人的理想,建立了上帝的王国。把约瑟的这位后人说成是弥赛亚式的人物,实际上是巴·卡巴(Bar Kokhbar)起义失败的曲折反映(这位起义领袖曾被阿克巴(Akiva)拉比称为弥赛亚),这一做法也体现了当时人们希望以色列的十个部落重新统一的愿望。

根据阿嘎嗒(犹太教拉比传道时讲述的传说或故事)的描述,弥赛亚降临时大都骑一头毛驴,其神态或趾高气昂,或谦恭平和。先知以利亚是他的先行官,在前面吹着号角,引导弥赛亚进入耶路撒冷。

中世纪犹太人的弥赛亚概念也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在6世纪末和7世纪初,拜占庭帝国对巴勒斯坦的统治已经日薄西山,发生在拜占庭与波斯间的连绵不断的战争使人民饱受战乱之苦。结果,一系列有关弥赛亚的文献应运而生,其中最著名的是《柴路巴贝尔书》(Book of Zerubbabel)。柴路巴贝尔是罗马统治下的南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底亚(Jude的最后一位傀垒君主,是大卫的后裔)。他在书中用讲故事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世界末日和弥赛亚时代的看法:当世界末日来临时,弥赛亚就要降临。然而,先于弥赛亚降临的是罗马的撤旦王阿米路斯(Armilus)。此人是恶魔撤旦与一个女石像生的儿子。他将征服全世界,并用他的宗教统治全人类。那时,全世界的人都信仰他,把他看作皇帝和神明。唯有犹太人例外。于是,犹太人就与这位恶魔发生了战争。约瑟的儿子作为弥赛亚聚集了所有的以色列人到巴勒斯坦的耶路撒冷参战。结果却是犹太人惨败,这位所谓的弥赛亚也被杀身亡。后来,大卫的后裔黑波茨巴的儿子崛起而成为新的弥赛亚。他打败了魔王阿米路斯,开辟了弥赛亚时代。与《柴路巴贝尔书》同时代的文献也讲述了犹太人如何结束流散生涯,弥赛亚战争和最终胜利的故事。其中一部叫做《弥赛亚时代的标志》的书提到了十大事件,认为它们是弥赛亚降临的标志。这些描述没有说教内容,不属于神学教义,只是表达了犹太人渴望结束苦难,实现美好理想的愿望,从而消除了宗教派别的偏见,易为广大民众所接受。这类著作对中世纪的犹太人产生过不小的影响。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中世纪最大的犹太思想家迈蒙尼德的弥赛亚观。他认为,弥赛亚是大卫与所罗门家族的后裔,他或迟或早总会降临。“如果他来迟了,那就等待;不要为他的降临限定时间,不要根据《圣经》去猜度弥赛亚何时降临”。他的弥赛亚时代也是一个纯政治性的概念,指的是“以色列恢复其主权,以色列人返回以色列故土的时代。他们的国王将是伟大的,其王宫就建在锡安山上。他的名字和美誉会传遍各国,比所罗门还要荣耀。所有的国家都会和他修好,万邦皆因他的大仁大义和创造的奇迹而臣服于他”。不过,这个弥赛亚时代又是一个纯世俗的社会。除了让以色列人结束流亡,摆脱外邦的统治和压迫,恢复主权外,别的方面与当今社会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在弥赛亚时代“也有富裕与贫穷,强大和弱小”,人们也需靠劳动谋生,只是因为“最小的劳动就会产生很大的收益”,所以“谋生成为轻而易举的事情”。同时,他明确地指出:弥赛亚“也会死去,他的儿子将继承他实施统治”,不过,弥赛亚的统治会长达数千年之久,因为那时的人已不再有什么焦虑和烦恼,人人都可长寿。迈蒙尼德还反对用占星术等方式计算弥赛亚降临时间的做法,认为那是缺乏科学根据的。

到了近现代,犹太教内部出现了改革派,其弥赛亚观念和以前相比有明显的不同。首先,信仰弥赛亚时代而不强调对弥赛亚人格的崇拜。其次,盼望弥赛亚降临,但认为以色列人不必返回故土,无需在那里重建主权国家和犹太教圣殿。许多犹太人认为,圣殿被毁以及犹太人流亡于世界各地,并非是一种灾难,而是犹太人完成其使命的难得机遇。犹太人的使命在于向全人类传播犹太教,通过犹太教和犹太人的示范作用,使世界变得完善,同时让一神论成为全世界的宗教。改革派的弥赛亚观是与近现代犹太人的政治解放和启蒙运动相联系的。法国大革命后,西欧的犹太人相继获得了公民权,使得他们能和其他民族同样享有自由和平等的权利,同时,生活和受教育的条件也得到了较大改善。这些在犹太人眼里成了弥赛亚时代到来之前的曙光。这种改善了的社会环境使犹太人相信,他们无需返回故土就可以迎来理想中的弥赛亚时代了。1885年,美国犹太教改革派的《匹斯堡政纲》写道;“我们承认现代社会具有的关于心智的普遍文化是以色列人实现弥赛亚理想的途径,这个理想就是为全人类建立一个真理、正义与和平的王国。(文章由公众号“无处不哲学”编辑首发)我们认为自己不再是一个民族(nation),而是一个宗教团体,因此,既不期望返回巴勒斯坦,也不向往亚伦后代统治下的献祭崇拜,更不渴求什么犹太国的律法”。对以怀斯为首的美国改革派而言,美国就是“希望之乡”,华盛顿就是耶路撒冷。总之,他们的希望和归宿在美国,而不在巴勒斯坦。

曾几何时,反犹主义在现代的复苏和由此而来的对犹太人的残酷迫害和屠杀打破了犹太人的黄梁美梦,同时,犹太复国主义的兴起和节节胜利也在很大程度上迫使许多犹太改革分子改变了初衷。1937年通过的《哥伦布政纲》就修改了《匹斯堡政纲》的基调。这个新的纲领宣称;“所有的犹太人都有义务帮助建设犹太人的家园,使她不仅成为受压迫犹太难民的避难所,而且变成一个文化和精神的中心。”在论及弥赛亚的目标时,它重申:“和所有的人合作建立一个上帝的王国,即在地球上建设一个博爱、正义、真理与和平的王国,乃是我们的历史任务”。尽管改革派犹太人对以色列国的建设给予了大力的援助,也不反对回到故国投身她的建设,但他们的多数还是愿望留在乔居的国家。在他们看来,回归以色列并不是弥赛亚时代所必须要求的。

本世纪40年代以来,美国出现了一个新的犹太教派——重建派。这个派别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是M.开普兰。他不相信任何人将作为弥赛亚行使统治,且开创一个什么千禧年。不过,他也没有抛弃弥赛亚的概念。他指出:“弥赛亚的观念可以象征性地表示这样的信念: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比已经知道的人更为高级的人。”

在当今的犹太社会中,虽然改革派、保守派、重建派均有相当的实力,但势力最强大的还是正统派。正统派的弥赛亚信念依然如故:弥赛亚是大卫家族子嗣,他将在耶路撒冷即位统治,将重建犹太圣殿,将恢复古代的献祭制度。许多正统派拉比曾一度强烈反对犹太复国主义;后来,随着以色列国的建立,他们的立场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按他们新的解释,以色列国的建立不是上帝救赎犹太人的完结,而是“救赎的开端”,是人在上帝的指引下奠定的基础,其目的是为了将来去接收上帝亲自建筑的大厦。当然,各派犹太人中不相信弥赛亚和弥赛亚时代的亦不乏其例,鉴于本文的主题所限,这里就不赘述了。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犹太教的弥赛亚概念带有明显的世俗特征。它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弥赛亚虽被看作是一个肩负神圣使命的人物,但他很少有超自然特性。尽管有的文献也把他说成是永生不死的,或者说是天上的仙人(immortals),然而总起来看,弥赛亚是一个凡人,一个理想时代的国王,而不是神。第二,他所建立的是一个地上的王国,一个世俗的理想社会,而不是什么天上的“上帝之城”。这种世俗性是犹太教之区别于基督教的重要特征之一。可以说,犹太教的弥赛亚主要是一个政治概念,它体现了犹太人的民族复兴愿望,同时又表明了建立人间完美社会的政治理想,因此,兼有民族主义和普世主义两种性质。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圣殿时期的弥赛亚在犹太教的历史上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正是它使得犹太教成为一个信仰弥赛亚和弥赛亚时代的宗教。随着历史的变迁,犹太教的形态也几经变化,但反映犹太人民族复兴和美好社会理想的弥赛亚观念却一直保持了下来,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它成了犹太人在长期的逆境中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是他们生活的勇气和动力的一个重要源泉。

与基督教的纷争

犹太教与基督教在弥赛亚观上的纷争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问题上:

(1)弥赛亚是否已降临?

(2)弥赛亚是人还是神?

(3)耶稣是不是弥赛亚?

在这三个问题上的不同观点,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这两种宗教的根本分歧。

对于弥赛亚是否已经降临这个问题,基督教的回答是肯定的,而犹太教则认为弥赛亚尚未降临,他的降临是未来的事情。在著名的巴塞罗那论争中,基督教一方在论证自己的观点时引用了犹太教经典之一《米德拉什》中的一则故事。那故事说:“一个犹太人正在耕作,这时他的牛哞哞地叫了起来。由此经过的一个阿拉伯人对他说:‘喂!犹太人,犹太人!解下你的牛,放下你的犁,卸下你的犁头,因为圣殿已被焚毁了’。他解下了他的牛,放下了他的犁,卸下了他的犁头。那头牛再一次哞哞地叫了起来。那阿拉伯人对他说:‘套上你的牛,扶起你的犁,按上你的犁头,因为你的弥赛亚已经降生了”,基督教企图藉此证明,弥赛亚已经降临,而且他降临的时间与犹太教圣殿被毁是同一天。对此,犹太教一方的代表那曼尼德斯反驳说:这段并无权威性的故事充其量是在表明弥赛亚已经降生(was born),而不能说他已经降临(has come),而降生和降临是迥然不同的。降生的意思仅仅是出生而已,而降临则意味着他受膏为王且使我们人类得到救赎。而只有降临了的弥赛亚才是真正的、现头的弥赛亚或救世主。而且,那曼尼德斯进一步指出,这个故事中说的耶稣与基督教的耶稣不是同一个人,这个耶稣生活在公元前100年前后,是拉比约书亚·本·皮拉伊亚的门徒。针对犹太人所谓弥赛亚降生而未降临的说法,基督徒自然反问:那降生了的弥赛亚现在或者说在他未降临之前究竟位居何方?那曼尼德斯的回答是:他和亚当被逐以前一样居住在伊甸园里,而伊甸园不在天国,而是在尘世的某处。犹太人之所以不相信弥赛亚已经降临,乃因为按照犹太教的弥赛亚观,弥赛亚只是在临近世界末日的时刻才会降临,现在世界末日尚未到来,因此,弥赛亚也不会降临。

在基督教中,弥赛亚就是耶稣,而耶稣是神性人物。照基督教神学的解释,耶稣是上帝借圣母马利亚而肉化成人、成为上帝之子的,即所谓“道成肉身”。不仅如此,这位圣子又是与圣父上帝和圣灵同一的。这一教义被称为“三位一体”。这里的“道成肉身”和“三位一体”说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了耶稣的神性。如前所述,犹太教坚决反对作为神或神性人物的弥赛亚。他们认为,弥赛亚赋有拯救以色列人、统治万邦的神圣使命,但他是人而不是神;说弥赛亚是神,而他又为一个平凡的犹太女子所生育,这是违反理性,不合逻辑、不可思议的。在辩论中,那曼尼德斯坚决但又委婉地反驳说:“天地之造物主凭借着某个犹太女人的子宫,然后在里面发育九个月,然后再象一个婴儿生下来,再后来就逐渐长大成人,后又被出卖而落人他的敌人之手,而这些敌人就判他死刑并处死了他;到最后,他又复活了,并且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一个犹太人,或者任何其他人,在心理上是无法承受这一点的”对犹太人来说,一个人可以具有上帝的灵或智慧,然而并不能因此变成神性人物。《圣经》中有多处地方提及不同的人赋有神灵,例如《创世记》暗示亚当具有神灵,《出埃及记》说到以撒列“充满上帝的灵”,《申命记》称约书亚“充满了智慧的灵”,但这些人仍然是凡人,而未成为神。弥赛亚也是一样,他虽然拥有神的灵和智慧,但他仍为凡人。实际上,在犹太人心目中,他不过是一个伟大的犹太人罢了。

两教在弥赛亚问题上的根本分歧在于,基督教把耶稣视为救世主,而犹太人则坚决予以否认。犹太人否认的主要理由是:首先,弥赛亚是拥有统治权的,而耶稣却没有。他们引用先知的话说:“救世主的统治范围遍及海洋之间的整个大地,从江河直到天涯海角咽然而,耶稣从来也没有任何权力。在他的一生中,一直四处逃亡,躲避他的敌人,直到最后,他落人了他们手中而无法自救;即使在他死后,他也没有获得什么统治权。试问:如果没有统治权,“他怎么能够拯救全体以色列人呢?”。其次,弥赛亚降临时将不会再有战争和暴力。如《圣经》所说;在弥赛亚时代,“他们将把他们的剑打造成犁头……民族间再不会以刀剑相向,并且他们再也不学习战争了”可是,“自从耶稣诞生以来,整个世界一直充满着暴力和掠夺,基督徒们成了残酷的嗜杀者。”如此看来,耶稣不可能是真正的弥赛亚。

在犹太人的心目中,耶稣不是能够拯救世人的弥赛亚,而是一个犹太爱国者。据著名犹太学者海姆·马克比(Hyam Maccoby)的研究结果,耶稣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靠自学而掌握了广博的犹太教知识,因而成为一个犹太教的拉比。他作为一个进步的法利赛人的代表,他不满意传统的犹太教及它的祭司制度和圣殿内的仪礼。同时,他领导民众奋起反抗罗马统治者和犹太上层撒都该人的压迫,结果被罗马人钉死在十字架上。因此,“人民和法利赛的领袖们是把他作为犹太英雄和烈士来哀悼他的”。

犹太教不承认耶稣为弥赛亚,因此亦不承认基督教的基本教义。这才是两教论争的焦点所在。

结语

从理论上看,犹太教徒之所以不承认耶稣为弥赛亚,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对救赎和拯救有着和基督徒大不相同的理解。在犹太教中,救赎的希伯来词根是padah与ga’a1,拯救的词根是yeshu’ah,“这些语词在犹太先知和拉比文献中主要被用来指民族重返与再生,以及宇宙的最终理想状态。”就是说,犹太教的弥赛亚概念是从犹太民族的整体和全人类的层面界定得救的,强调的是民族的解放和人类理想的社会秩序,是民族主义和大同主义的统一。与此不同,基督教的弥赛亚观在本质上则是个人主义的,即它的核心是个人灵魂的得救,也就是通过耶稣殉难这一代人赎罪的悲壮行为和教徒个人在生活中行上帝的道进而达到死后灵魂升人天堂的目的。这里无意拯救哪一个民族,更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什么理想社会,它表达的是身患“原罪”绝症的人对自己来世命运的关怀。犹太人不相信亚当和夏娃偷吃智慧之果是什么原罪,更不承认所谓每个人因其始祖有罪而都天生有罪,因此,也就无需耶稣的救赎和基督徒式的赎罪和死后个人灵魂升天。他们的希望在此岸世界,在自己民族的复兴和人类理想社会的实现。如果说犹太教中的弥赛亚概念在本质上是世俗的、现世的,那么,基督教的这一概念则是精神性的、超世的。因此,我们似乎有理由说;和犹太教的弥赛亚概念相比,基督教对这个概念的理解带有更多的宗教性内容和更明显的说教特征。

在历史上,犹太教与基督教之间的教义论争曾激起种族仇恨,而种族仇恨又加剧了宗教纷争。自从1965年梵蒂冈会议发表声明,主动表示和解并谋求与犹太教的“相互理解”和“兄弟般的对话”以来,平等对话,谋求理解已成为两教关系中引人注目的倾向,彼此的关系也有了相当的好转。然而,两教的教义上的分歧并没有消除。耶稣是弥赛亚或救世主乃是基督教的基本信仰,只要这一宗教存在就不会在这一点上作任何改变。犹太教则坚持认为,彻底的一神教除了上帝以外不应信仰任何别的神,否则,就是偶像崇拜。因此,犹太教似乎也不可能认可基督教所谓为凡人所生的耶稣是弥赛亚以及与此相关的其它教义。看来,可行的解决途径是求伺存异,相互尊重,不咎即往,面向未来。1993年秋,犹太教和基督教都派代表参加了在美国芝加哥举行的世界宗教大会,和其它各教代表一起发表了题为《全球伦理》的著名宣言,发誓共同为一个充满仁爱、正义与和平的理想社会而奋斗。一个以共同的理想目标为基础的新型的基督教—犹太教关系正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逐渐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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